清晨,86岁的龚世富老人常常来在矮塞村河边,喜欢对着河面,吼一嗓子。“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……”苍老却依旧铿锵的唱腔,掠过碧水,惊起几尾游鱼。这曲《铡美案》是矮塞花灯戏的经典选段,而老人身后那片被河水滋养的土地,正上演着一场关于花灯文化传承的生动故事。
一湾碧水滋养的百年戏魂
矮塞村坐落在松桃河上游,一湾碧水绕村而过,清澈的河水,不仅孕育了两岸百姓的生活,更滋养出传承百年的花灯古戏。龚世富回忆,从记事起,村里的灯堂就没断过唱灯的歌声。“一场完整的花灯戏要连唱两个小时,记不住剧本,根本担不起角色。”60多年艺术生涯,千余场登台经历,让《秦香莲》《四郎探母》等剧目的每句唱词,都刻进他的骨髓。
走进矮塞村的花灯园,对岸青山如黛,门前绿水潺潺,灯堂内茶灯摇曳。龚世富打开尘封的道具箱,褪色的蟒袍、斑驳的凤冠、磨得发亮的响器,每一件都透着厚重的历史感。上世纪70年代,买不起花布,他就在白布上画图案、抹颜料,亲手设计缝制戏服。“那时候穷,但不能让戏断了香火。”老人指尖轻抚过戏服上的针脚,仿佛触摸着那些艰难却炽热的岁月。
从“游击唱戏”到扎根土地
在矮塞花灯人的记忆里,过去几十年如同“游击队员”——十里八村赶场,从正月唱到三月是常事。约灯的村寨会邀约灯头“下灯牒”,村里则精心挑演员排练,生怕砸了“金字招牌”。龚世富说,有次去重庆秀山一个村演出,大雪封山,他们背着道具走了30里山路,“到了地方,乡亲们烧着柴火等我们,那一刻觉得啥都值了。”
2016年是矮塞花灯戏的转折点。在县有关部门、乡政府的支持下,花灯园破土动工,竣工后,老灯堂被整体迁入。1500多村民合力搬道具、修戏台,终于让这门艺术有了“根据地”。如今,戏台设在古色古香的花灯园里,门前绿水、对岸青山,加上围坐的乡亲,人在戏中,戏在人中的意境浑然天成。
“村晚”舞台上的生命告白
在松桃“村晚”的舞台上,86岁的龚世富身着戏袍登场时,全场掌声雷动。尽管年事已高,他的唱腔依旧醇厚,台步稳健。表演《铡美案》选段时,激昂处如金石掷地,婉转处似流水绕梁,举手投足间是对戏曲的极致热爱。“真正的艺术不在聚光灯下凋零,而在泥土与喝彩声中永生。”老人颤抖却坚定的声腔,让台下观众红了眼眶。
“村晚”现场座无虚席,有年轻人举着手机直播,镜头里老人的戏服在灯光下流光溢彩。打器乐的龚兴安在后台一边敲着板鼓,一边说:“龚世富老人常说,唱好古戏要吃一辈子苦。”龚心安摸着手中的鼓棒,“现在我们有了固定戏台,更得把老祖宗的东西传下去”。
传承之路上的忧与盼
如今的矮塞村,妇女、儿童都会唱几句花灯。结婚时唱《送子》,新春进门时唱《开财门》,田间地头的吆喝声里都带着戏韵。但龚世富坦言,传承下来的30多出古戏,有近一半因无人会唱面临失传。“年轻人爱刷手机,坐下来学戏的少了。”老人望着花灯园外嬉闹的孩童,眼神里有担忧。
不过,希望也在萌芽。村里成立了花灯协会,年轻人常常自发到花灯园练习花灯曲目。龚世富最开心的是,看到龚兴钉等年轻人能独立担纲主角,“他们能唱能演,还会用短视频拍唱戏日常,这法子好,能让更多人看见。”
夕阳西下,松桃河镀上金辉。龚世富坐在花灯园的石阶上,看着年轻人整理戏服。灯堂里,龚兴钉正带着几个年轻人排练新戏,锣鼓声混着笑声飘向河面。老人轻轻哼起《铡美案》的调子,皱纹里漾着满足——这湾碧水孕育的戏魂,终究在乡村全面振兴的土壤里,找到了继续生长的力量。(李湉 杨松林)